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燠夏长歌

  • 发布日期: 2025-07-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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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了农历六月,暑气便如陈年的酒,醉醺醺地泼了下来,把天地都染得浓稠黏腻。日子像个缓慢旋转的陶瓮,被太阳火辣辣地烘烤着,发出低沉微颤的嗡鸣。

正午的街巷最是寂寞。石板路蒸腾着一股焦躁的味道,细缝间蔫黄的野草打着卷儿,连蝉也倦了,嘶鸣变得时断时续,断处更显静得发慌。窗子像烫了似的,不敢敞开,都严严实实地掩着。偶有顽童在巷尾的浓荫下踢着铁皮罐,“哐当”一声,砸碎了沉默,回声却比平常更寂寥,仿佛那热浪能吞噬声响。只有巷口小贩竹筐里堆叠的青皮甜瓜,渗出一点湿漉漉的凉意,绿得诱人,也绿得遥远。

最不堪的是黄昏。日头迟迟不肯沉落,将天边染成一大片金红的膏药,牢牢粘在滚烫的屋脊和树梢上。风,若有若无地拂过,却如同灶膛边吹来的余烬,裹挟着柏油路面的焦糊气、晾晒的咸鱼腥臊、草木沤烂的微酸……这些被烈日萃取过的、浓烈的城市体味,一丝丝钻进毛孔。空气重了,吸一口,胸腔都像塞满了吸饱水的破棉絮。人们挪到街头巷口,竹椅板凳吱呀作响,芭蕉扇摇起的热风中,是家长里短的絮叨和一声接一声的叹息,湿漉漉地落在地上,转瞬又被炙干。

然而,万物总有它的章法,酷热越是肆无忌惮,那酝酿着的生力也更沛然涌动。看吧——雷雨总在不期然间奔袭而至!先是黑云铁壁般从西北推来,吞噬残阳。风猛地拔了尖儿,卷得树叶哗啦啦翻白。街上的竹匾、衣衫如惊鸟般飞腾。接着,一道惨白的闪电劈裂昏黑,隆隆的雷声踏着滚动的车轮碾过天际。

瞬间!天河决了口,滂沱雨柱裹挟着粗砺的石子,倾天覆地砸落下来。瓦片、铁皮棚、水泥地,一时间擂鼓喧天!暑气被砸得七零八落,仓皇遁地而去。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,漫过台阶,冲刷着积蓄已久的燠热尘垢。人们立在阶前、窗前,深吸一口气,那初透的凉意混杂着泥土的腥甜,竟有几分醉人。

雨后,万物骤然醒来。月季的粉朵被洗净了尘灰,湿沉沉地、娇羞地垂着。院墙上的夕颜骤然张开几朵蓝盈盈的新花,在湿润的藤蔓间怯怯张望。连池塘里聒噪的蛙,鼓点也欢快、清亮了许多。晚风中竟真的携来了清冽。夜空如洗,星子格外灼亮,仿佛被雨水重新打磨过一番。摇一把蒲扇,心境也跟着舒展开一寸天地。

六月是燠热的长歌,是汗珠滚落、闷雷炸响、万物在煎熬中迸发无限生机的交响。它让人懂得忍耐的韧度,更让人在汗水涔涔里,嗅到被蒸腾出的生活原味——如同父亲拆洗那台老式电扇,零件摊了一桌油渍,摇摇晃晃送出的风里,混着机油尘灰,却也夹着旧时光里最妥帖的一丝气息。

知了,它热得难熬,却也是生命不可绕过的浓墨重彩。当秋阳初探篱笆,夏蝉声嘶力竭将竭时,或许我们也会怀念这被汗水蒸煮、被雷雨涤荡、无比真实又无比喧嚣的,农历六月的黄昏。(唐静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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